“入画?”沈知心下奇怪,忍不住坐起身又唤了一声。
依然是一片安静。
沈知顿了顿,抬手往床头的灯盏摸索去,似是准备点亮灯盏。
只是下一瞬,她却猛地抓住了枕头边的某样东西,迅速退到了另一边,睁着眼看着满室黑暗,冷声问道:“是谁?!”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沈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屋子里清晰可闻,似乎除了她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而她那番反应,倒似是毫无缘由的疑神疑鬼。
然而沈知却忍不住更紧紧捏住了手中的东西,镇定道:“到底是谁,既然来了就不要鬼鬼祟祟的。”
“蹭”的一声,一道细微的声音划破了满室寂静。
沈知几乎是迅速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浑身上下都进入了警惕之中。
下一瞬,一道微弱的光芒却是亮起,床头的烛灯被点燃,一道身影也随着烛灯的点燃而映入了沈知的眼帘。
“你是……”对方身上几分难言的熟悉感让沈知不由自主缓缓放松下了心神,微微眯了眯眼却是迟疑道,“怎么是你?”
“二小姐果真不是常人,睡梦中也能察觉到我。”来人一身黑衣蒙面,磁性低沉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那双独特的琉璃般的眸子在不算明亮的烛灯下却是熠熠生辉,仿佛上好的宝石一般耀眼。
“王爷真是好兴致,这大半夜的不在府上休息,竟偷偷潜入宫中还悄悄摸进女子闺房,也不知是何意图。”
原本就被一个不大好的梦给惊醒,醒了之后还惊觉房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他人的存在,心情一连遭遇两次紧绷状态,饶是沈知再克制情绪,也忍不住在面上露出几分不痛快来。
“二小姐似是心情不大爽利,发生什么了?”萧郅敏锐的察觉出了她情绪的异样来。
沈知此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道,“没什么,只是做了并不是很好的梦罢了。”
说着,她却是将话题扯到正事上来,“王爷这半夜三更来这里,想来不会是为了与我叙叙旧吧,不知是有何事要相商?”竟然大半夜潜进宫中,更离奇的是竟然还知道她住在哪间房。
萧郅闻言,眼底的笑意却是淡了几分,顿了顿才道,“倒也不是要相商的事……”
说着,他却是又停住了话头,俊眉微微拧起,眉头笼上一层阴郁。
这倒是让沈知稀奇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对方身上看见这般类似于迟疑一样的情绪来。
自相识至今,萧郅给她的感觉就是对什么都很淡,对什么都掌握在手中一般。他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正是因为看的太透,反而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这次却是在她面前露出了似有着几分矛盾交织的情绪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会让对方露出这般表情。
沈知倏然来了好奇心,也不催促,只道:“王爷若是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
“关于皇上病重的事,你知道多少?”萧郅却是突然说到了这件事上来。
沈知想了想,道,“只大概听了些风声,知道的倒也不多。”
当初选秀大典突然提前一个月举行,府中便多了不少风头,说的最多的便是关于皇帝病重的原因。
据说之所以提前举行选秀大典,是因为皇帝病情日渐加重,已经到了起不了床的地步了。
提前举行选修大典,一来是想冲冲宫中的病晦,二来也是想早点决定好太子妃的人选,早日册立太子妃,这样太子日后登位更能名正言顺。
想到这些,沈知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说到这些上面来?”
萧郅似是笑了一下,只是那双剔透淡然的眸子里却并没有染上多少笑意,“我与他是同胞亲兄弟。”
沈知一听,便瞬间明了他话中的“他”是谁。
坊间一直都有传,当今皇帝和安定王殿下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在先皇病逝先皇后紧随其后离开后,当时候的皇长子登基为如今的皇帝,因心疼体恤因为意外而双腿残废的幼弟,便封了对方安定王的名头,在宫外开了府,赏赐了无数珍宝,从此过上了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快活日子。
据说皇帝也因此被百姓交口称赞为仁心得厚的皇帝,一时受尽了爱戴。
“从小感情很好,”萧郅目光看向一旁摇曳闪烁着的烛火,瞳孔里映着那抹火苗,仿佛有什么也跟着被点燃了在燃烧一般,“他为我做过很多事,都说皇家无亲情,我却不信这个,可世上最难控制的是**,最善变的是人心。”
一母同胞又怎么样,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又怎么样。为了那个位置,毒害亲父,烧死生母,将其他兄弟皆一一诛杀,什么事都做了出来。
在那场大火里,他看着他曾经敬爱的兄长,脸上带着不知谁身上的血,僵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他与母妃在火海中挣扎哭救,扭曲的脸庞上甚至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时,他便已经知道了。
那不是他的兄长,那是一个恶魔。
一个被**和权力吞噬了一切,全身心都堕落入魔的魔鬼。
他是有多恨,才在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时候,挣扎着从生死边缘硬生生徘徊了回来。
他的母妃被烧成了一具已经看不出曾经如花美貌的焦尸,殿内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存,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俱都成了剑下亡魂,他敬重又爱戴的父皇也一杯毒酒死不瞑目。
他废了一双腿,被死士带走逃出了生天,只敢东躲西藏苟延残喘,而犯下这一切滔天罪恶的人,却王冠加冕登基为帝,成了世人交相称赞爱戴的帝王。
真是讽刺。
萧郅唇边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掩去了眼底神情,对沈知道:“前几日我入宫了一趟,皇上知晓我的腿被神医治好后,便想要请你也为他治病。”
沈知顿时想起前几日入画说的见过萧郅的事,顿时了然。
原来那次是为了入宫面圣。
只是她也没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道:“宫里那么多有名的太医,连他们都治不好,我又如何能行。”
“那倒不一定……”萧郅顿了顿,却没再说下去。
“王爷似乎知道些什么?”沈知微微挑眉。
萧郅这番模样,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内情的。
比如皇帝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病的。
然而让沈知更奇怪的是,对方这模棱两可看不出所想的态度。
萧郅哑然失笑,“你何必试探于我,若是想治便去,若是不想治我自也不会逼着你去。”
他这么说,沈知心底越发觉得奇怪。
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皇上,也是萧郅的皇兄,可怎的眼下这番模样,倒似是他不管对方死活,倒全凭她自己决定要不要给皇帝治病一般。
联想到方才萧郅说的那些,沈知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来不及抓住。她顿了顿,微微笑道,“王爷如此通情达理,倒让沈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通情达理?
萧郅微微垂了眸子,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自嘲般的轻笑道,“二小姐说笑了。”
他只是觉得,若是就这么死了,未免也太便宜对方了。
犯下了那般人神共愤的罪,就该用毕生都好好洗罪才行
该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至于更多的,看萧郅所表现出来的一面,显然也不大可能会告诉她。
沈知虽然好奇,却并不打算探求太多,每个人都有想隐藏在心底的秘密,揭开秘密时往往都伴随着彻骨的疼痛。
她何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而去揭人家的伤疤呢。
这般想着,沈知岔开话题道:“说起来,王爷怎这般畅通无阻的就进了宫?”
这个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按理说,这宫内宫女侍卫众多,更是有皇上暗中培植的武功高强的亲信和死士,怎的任由萧郅夜半孤身入宫,竟还没惊动任何一个人。
委实古怪了些。
萧郅闻言,忍不住低声一笑,却是答非所问道,“夜深了,二小姐还是早些休息吧,我便不打扰二小姐清眠了。”
见他要走,沈知哪能同意:“你还没有回答我。”
一阵细微的风拂过,烛火倏然熄灭,伴随着低低的促狭笑意:“等下次见面时,我再回答这个问题。”
门“吱呀”一声悄然打开又阖上,不过片响,室内便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无声,只余一室清净。
沈知睁着眼摸黑的看向门的方向,又气又好笑。
“这自说自话说完就走的本事还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也不知是气还是好笑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沈知重新躺了回去,倏然才想起自己一直都是穿的寝衣与对方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