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五郎一直何家坐到日暮时分,暮鼓响起才告辞离去。牡丹见前面散了,忙去前面寻四郎商量,请他走之前领了她去请托张五郎,借助张五郎手下人放话出去,说她此时便要预定明年接头,借以试探一下曹万荣态度。
何志忠等人虽知牡丹回来了,却是还未曾见着,见牡丹进来,很是欢喜,便都叫她坐下,问长问短。何志忠关心那什样锦接得如何了,开口问便是什样锦,之前牡丹尚不觉得,此时听来却有些异样感觉,便含含糊糊地应道:“接了,长得极好,蒋公子也还满意,他又帮我寻到一个好花匠。”然后迫不及待地岔开话题:“爹爹此番带哪几个哥哥去?要去多久啊?”
何志忠见她眼神闪烁,很不想细说样子,心中有数,心知急不来,便顺着她意思,笑道:“我此番带你大哥、三哥、四哥一同去,留你二哥、五哥、六哥家。你有事多与他们商量。去时间么,多则年余,少则七八月,总会回来。”
牡丹很是不舍:“去这么久?都要经过哪些地方?”
何志忠叫她往前他身边坐下,一一告诉她:“由广州东南海行2里到屯门山,往西二日到九州石,又往南边,二日到象石,西南再走三日便到占不劳山,拐南行二日又至陵山;再走一日,到门毒国;又走一日,到古笪国;然后半天可以到奔陀浪洲,过两日,到军突弄山,继续前行,五日后就到海峡。海峡北边是罗越国,南面是佛逝国,然后还要继续往前……”
牡丹听得满头雾水,她根本不清楚这些古国名哪里是哪里,只听到七拐八弯一直走,便道:“啊呀,我记不住,爹爹告诉我远可以到哪里就是了。”
何志忠捋着胡子笑道:“若是风向好,去得远了,从广州出发约有87天便可到乌剌国,若是还想去得远,可以换小船,然后陆行千里一直到大食国都城报达。”
大食国都城报达,牡丹却是知道,乃是今天巴格达。没有想到何志忠会去这么远。这时候海船可没有现代那么坚固,她有些担忧:“去这么远?”
何志忠笑道:“当然不去这么远,这是说给你听着玩。我们不去报达,就沿途国家采买一些香料和珠宝,若是天气好,风向好,很就回来了。”
大郎笑道:“说不定我们回来时候,你芳园已经赚得够本了呢。到时候可要好好敲敲你竹杠,非得让你花点钱好生招待我们一回不可。”
牡丹笑道:“哪儿有那么?我算了一下,要拿回本钱少也是三年以后事情。”
六郎道:“那也不一定。若是遇到贵人去游园,看着喜欢了,一次赏赐千金万金也不是不可能。我听说张五郎弄斗鸡,每日里进账不少,每每遇到贵人子弟们去看热闹,少不得要下场去亲自弄一回,他便替人家选斗鸡,赢了也能分到不少彩头还能得到赏赐。”
牡丹道:“坐等贵人赏赐那终究是虚无缥缈事,不能算进去,还是要靠实打实来才准得数。”
何志忠便说六郎:“你听听你妹妹怎么说。我早和你说过多少遍,莫要总盼着天上掉金子,休要说不能,就是真掉了,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会不会给砸死为人还是要踏实点好。”
六郎无所谓地道:“知道了,我就是那么一说,这不是盼着丹娘能交好运很就能挣着钱么。”
何志忠皱眉道:“我们去了,你要好好跟着你二哥、五哥做事情,没事儿别到处乱晃,多陪陪你媳妇。”
趁着何志忠教训六郎,牡丹拉了四郎一旁商量去寻张五郎帮忙事情。四郎笑道:“这个简单得很,明日一早我便领你去寻他。”
六郎本就是敷衍何志忠,竖着耳朵到处听,听说四郎要领牡丹去寻张五郎,立即来了兴致:“我也去”
何志忠皱眉道:“你去凑什么热闹?”如若不是六郎至今没有子嗣,他此番便是要将六郎带了去学本事长见识,哪里会留他此?
六郎陪笑道:“从前东市这边香料铺子一直是四哥打理着,我人头不熟,只怕有人欺生。张五郎这东市中本就混得熟,我若是与他交好,那些不长眼睛东西自不敢多来,我这也是为了生意。”
何志忠听了也觉得还算有理,但始终不放心,威胁道:“总而言之,我是先和你打过招呼,若是你自己不成器,可莫要怨我不念父子情分。”
六郎闻言十分不悦,不由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道:“爹爹莫要总是想着儿子贪玩,儿子已是这个年纪,轻重缓急都是晓得,您手把手教出来,还不放心么?再说了,不是还有二哥和五哥盯着我么?”
何志忠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回头看着牡丹:“我不家,你自己要多小心,莫要太劳累,没事儿时候多陪陪你母亲。”他顿了顿,爱怜地摸摸牡丹头发,低声嘱咐道:“罢了,其他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有数。咱不刻意高攀,却也要别委屈自己,若是人好,该把握就要把握好了。”
牡丹一时忍不住,抬眼看着何志忠:“爹爹,我现慌得很。”
何志忠皱了皱眉,携了她手:“这里闹哄哄,走,咱父女二人去书房里细说。”
牡丹将这些日子以来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给何志忠听,然后道:“我先前也还是像爹爹说那样,不刻意高攀,也不委屈自己,想着如果他真不错,很适合,我也不会拒绝,慢慢相处着,彼此都觉得合适便不多想了。可是如今这情形,我实是害怕像李家那样事情再次重演。而且,我也不是那么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人,有些心虚。”
崔夫人当初还是背着李荇和李元独自干,借是宁王府孟孺人势,看着凶险,实际上解决机会也很大。但假如换了朱国公,那又是另外一说了。朱国公约莫是不会用崔夫人和孟孺人那种没道理,站不住脚办法,可能还会先礼后兵,但若是他们不识好歹,对方有是法子。也不用做得多夸张,只需日日骚扰一下何家生意就够呛,还抓不住证据,想告都没得地方告。
这还只是一方面,还有蒋长扬,牡丹和他认识时间并不算长,真正接触时候也不多,也没有谈过什么心,论过什么人生理想,甚至他许多事情她都还不清楚。若是现代,少不得还要谈个几年才算得,可这是古代,见过一面,听过美名,甚至不曾见不曾听便可定终身。
她和蒋长扬这情形,比起那些盲婚哑嫁来已经好了太多,所以蒋长扬可以因此以为,他现对她已经足够了解,符合他要求,比较满意,能够娶了回去。但他对她感情有多深,到哪个地步,她却是不能因为他几句话就能知道。
从前她无论是面对刘畅还是面对李荇,总体说来她都是占着上风,她清楚刘畅脾性,可以轻而易举地激怒他,牵着他鼻子走;李荇与她非常熟悉,她完全不必担心李荇会伤害她。但蒋长扬不同,那天他表现就颠覆了以往她对他认知。他多相信他自己眼睛和耳朵,不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蒙蔽,胆大脸皮厚,她不熟悉他,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把握他。他能对她做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伤害她,都是个未知数。
何志忠背着手书房里来回走了两圈,道:“这事儿不难办。有些话你不好说出口,待我去问。先前他没有明确表示过,我也不好多说,既然他已经和你说了这话,便交与我处理。”
牡丹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就好像我迫着他似……而且朱国公也他那里……”
何志忠不由好笑地道:“有何不好?他既然敢对我女儿说这种话,做这种事,我这个做父亲理所当然地该去问他到底什么意思。他若是诚心,也果然如他所说那般有能力解决,你便静待佳音,他若是胆敢戏弄我女儿,你哥哥们照样揍得他满地找牙”
牡丹想起当初大郎怒打刘畅,忍不住抿嘴笑起来,伸手抱住何志忠胳膊撒娇:“有爹和哥哥真好。”想想又补上一句:“他也打了刘畅两老拳。”
何志忠笑道:“敢打刘畅不是什么稀罕事,张五郎也曾打过他。只是你说得对啊,人心隔肚皮,少不得让你爹爹放亮这双老眼,好生替你看一看。已是错了一回,不能再错二回。”他叹了口气,揉着牡丹头发道:“我丹娘哟,人生能有几个三年?青春年华眨眼就过去了。爹爹我记得才出过几次海,你们就大了,我和你母亲就老了。爹爹替你着急啊。”
牡丹只觉心头又软又酸又暖,将头伏他膝盖上,轻声道:“爹爹,我真舍不得你们出远门。”
何志忠低笑道:“这么大人了,还总是这么腻人,也不怕被你侄儿侄女们瞧见了笑话。好了,赶早去休息,明日不是还有正事要办么?我时间紧,得好好想想把蒋成风约出来后怎么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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