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东言再一次警醒自己。
兰亭暄暗暗握紧拳头,声音却很平静:“阮兴贵是死了,但是他做过的事却没消失。但凡做过,就会留下痕迹。我以前是不知道从哪个人下手查。现在知道了阮兴贵是黑幕一角,我就从他开始撬。”
看着兰亭暄自信满满的样子,卫东言头一次觉得她非常迷人。
这是一种超越容貌外型的吸引,因为卫东言发现,兰亭暄脸上那个巨大的黑框眼镜看上去都无比赏心悦目。
……
兰亭暄才刚调到公司的投资部,金融分析部那个离岸基金的审计,她依然参与。
因为之前是阮兴贵负责,兰亭暄协助。
现在阮兴贵离职又去世,就剩下兰亭暄做主力。
为了让她能迅速上手,段潇薇不仅大力提供支持,还帮她在系统里申请到跟阮兴贵以前同样的权限。
这样兰亭暄查资料更方便一些。
这也确实方便了兰亭暄查“资料”。
她那天对卫东言夸下海口,就开始了跟以前一样的加班生活。
因为阮兴贵那条线已经断了,卫东言暂时不需要再跟兰亭暄每周视频,所以兰亭暄更是每天都泡在公司。
她如今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在系统里查看跟那个离岸基金有关的所有内容,暂时也没有在公司内部引起任何怀疑。
相反,因为她积极努力在两个部门之间协调合作,反而又赢得了一波好感。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投资部那四个基金经理,也就是被称为“四大天王”的操盘手,也把她当自己人。
需要比较复杂的即时数据支持时,他们都愿意找她。
兰亭暄在金融分析部做的是历史数据分析,现在在投资部做的是即时数据分析。
从难度上来说,足足上了一个台阶。
她需要学习的东西就更多了,这也激发了她的好胜心和好奇心。
这天晚上,兰亭暄做完投资部的工作,又开始准备跟离岸基金国外的审计师视频会议。
现在审计进行得差不多了,又因为阮兴贵的离开,那边审计师把视频会议改成了一周一次,每周五晚上九点,不再是十点那么离谱的时间。
而兰亭暄今天准备的东西,是刻意为之。
之前在跟卫东言讨论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有个想法。
今天想拿出来跟审计师讨论一下。
晚上九点,兰亭暄连上了视频会议。
很快,对方审计师也出现了。
今天的会议,对方只有两人参与,一个就是那个金发女珍妮,另外一个是她的下属。
而兰亭暄这边只有她一个人。
珍妮已经知道阮兴贵离职了,不过还不知道他已经去世。
兰亭暄也不想主动提及这件事。
反正阮兴贵就是不在他们公司了,对于公司的公事来说,员工的离职和去世是一样的。
就是都不能再找那个人了。
视频会议开始后,珍妮简单通报了她那边的进展,表示基本上一切顺利,再过两周,就可以完成审计了。
兰亭暄认真听着,很快注意到珍妮说“关于风险管控这方面,还有两个问题需要你们回答”。
她立刻打起精神问道:“珍妮,上一次你们提出的问题,已经由我们的段副总回答过了,请问是还有问题她没有回答呢?还是你们又有了新的问题?”
珍妮看着自己的资料,想了一下,说:“我们上一次提出的两个问题,是贵公司开启新的海外账户时,目前都由谁来申报,还有,身份认证怎么处理。”
“你们的段副总还没有回答这两个问题。”
兰亭暄心里咯噔一下。
这正是她想着手调查的跟阮兴贵有关的事。
她装作很投入的样子,打开系统开始查询。
过了一会儿说:“从erp系统里的信息来看,八年前,是当时担任金融分析部总监的段副总负责。八年后,是由离岸基金的操盘手负责。”
也就是阮兴贵说的那个操盘手b。
很遗憾,兰亭暄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操盘手b是谁。
珍妮耸了耸肩:“可是你们的段副总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我明天去问问她,然后给你答复。”兰亭暄把这两个问题记了下来。
……
第二天上班,兰亭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段潇薇。
段潇薇刚刚才到办公室,手里还捧着秘书给自己准备的咖啡。
见兰亭暄进来了,笑着说:“咦,今天这么早就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兰亭暄说:“昨天晚上我跟离岸基金的审计师开视频会议,他们说,您还有两个问题没有回答。”
“哪两个问题?”段潇薇含笑问道。
“他们问我们公司现在开启新的海外账户时,都由谁来申报,身份认证怎么处理。”
段潇薇听见是这个问题,瞳仁微缩,抿了一口咖啡,定定地看了兰亭暄好一会儿,才说:“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当时想着回答的,可惜又忘了。”
“是这样,八年前,我还是金融分析部总监的时候,也负责这个离岸基金的行政事务,因此申请海外新交易账户,理论上是由我负责的。”
“但这只是理论上,因为我从来没有为这个离岸基金,开过任何新的海外交易账户。我们交易用的所有海外账户,都是在这个基金设立的时候就开好的。”
兰亭暄仔细听着,不由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呢?理论上也是由金融分析部的总监负责开新的账户吗?”
段潇薇微微摇头:“据我所知,当这个离岸基金八年前亏得只剩本金之后,开新账户的职权,就从金融分析部收回了。”
“现在在谁手里?”
段潇薇定定地看着兰亭暄:“在这个离岸基金的现任操盘手手里。现在公司对这个离岸基金的政策是,职责分离。日常经营是由操盘手负责,董事会监督。开户和交易都是日常经营的一部分。同时公司内部有人负责内审,还要找人外审。两套制度和班底,确保这个离岸基金再不会被‘公器私用’。”
兰亭暄脸色平静如常,点头说:“好,您给我发一份邮件,我转发给他们。”
段潇薇一口答应下来。
兰亭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没多久,段潇薇的邮件发过来。
兰亭暄仔细检查一遍,跟段潇薇刚才在办公室里跟她说得一模一样,立刻随手转发给国外的审计师。
……
这一整天,兰亭暄都工作得有些不专心。
段潇薇的那段话不断在她脑海里回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被掩藏在时光里的真相,似乎正要破土而出。
快到下午五点,要下班的时候,兰亭暄突然想起来,那份八年前的审计报告提过的管控风险,就是跟账号有关。
到底具体是什么样的风险,涉及到账号呢?
兰亭暄立刻登入erp系统,开始查询那个离岸基金的开户情况。
结果发现,至少从她父亲去世后到现在的这八年里,这个离岸基金根本没有开过任何新的加密货币交易账号。
当她要查八年前的账号情况,系统却突然跳出来一个确认按钮。
【请问是否一定要查询八年前的交易账号?】
下面的答案是两个,【是】,或者【否】。
兰亭暄的鼠标在这两个答案中游移着,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虽然不是电脑高手,也看得出来,这种设置,肯定跟某种预警系统相关。
一旦她点了“是”,系统不知道会对谁发出一条提醒,说某某人在某个时间查阅了什么信息。
万一是鼹鼠设置的这个提醒呢?
兰亭暄这么谨慎的人,肯定不会贸贸然下手。
不过她虽然没有在系统里继续寻找信息,但脑子里却一刻也没有放弃。
八年前,警方调查她父亲死因的时候,梅里特风投给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父亲挪用公款到私人账号炒币。
而八年前的审计报告说,这个离岸基金的内部管理有问题,才导致有人把公司资金挪到个人账号进行投资操作,才导致公司损失惨重!
兰亭暄有了主意。
她马上把这个离岸基金的银行月结对账单都调出来,一个个研究那些资金的流向。
她暂时只查她父亲在梅里特风投那一年的银行月结对账单。
她父亲只待了三个月而已,查一年的银行月结对账单足够了。
兰亭暄甚至列了一个excel表格,把那些涉及到的不同加密货币账号全部标注出来。
因为这个离岸基金就是为了炒加密货币用的,因此它的资金也就是在梅里特风投拥有的加密货币交易账号之间流转。
而梅里特风投的加密货币交易账号可有不少,这些都是公司机密,连审计师都不知晓,兰亭暄更是一个都不知道。
现在,她却能从这些银行月结对账单里窥视一二。
这一列表,兰亭暄可以清楚看出来,她父亲在梅里特风投任职的第一个月,资金的流动还是挺正常的。
跟前面几个月流入流出的交易账号完全相同。
到了第二个月,她发现有五个交易账号,在前面几个月的银行月结对账单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看上去像是新开的账号。
到了第三个月,资金流转就更频繁了,几乎是一天上百笔的转入转出。
在第三个月,还有一个更明显的趋势,就是梅里特风投银行账号里的钱哗哗往外流,都进了同一个加密货币交易账号里。
这个加密货币交易账号,就是在第二个月里,突然冒出来的五个交易账号之一。
直到最后,几乎把整个离岸基金的钱都耗光了,才停止了流动。
兰亭暄的心砰砰直跳。
这个账号,是不是就是梅里特风投声称的,她父亲的“私人账号”!
可她却无法证实。
兰亭暄不想放弃,又仔细研究了整个离岸基金全部十六年的银行月结对账单。
她在公司里加班到深夜,才得出一个结论。
这五个账号,是在她父亲工作的第二个月出现的。
因为在此之前的八年里,完全在银行月结对账单里找不到它们的身影。
在她父亲去世后的八年里,它们也没有再出现。
其中又有一个账号,在她父亲工作的第三个月,吸收了整个离岸基金几乎所有资金池的钱,那可是六十多亿美金啊!
兰亭暄现在可以确信,这个加密货币交易账号,应该就是梅里特风投声称的,她父亲的私人账号!
她现在需要的,是证实她的猜想。
从梅里特风投的erp系统肯定是不能直接查的,有人设置了提醒,在严密监察系统。
兰亭暄只能用卫东言给她的手机,把那五个账号拍了下来。
那她要怎么得到证实呢?
这一晚上,兰亭暄都没怎么睡着,一直在想着怎么绕过系统,查一查八年前那个节点的情况。
第二天早上她在洗漱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
她不能在公司里查,但她可以找警方查啊!
楚鸿飞曾经说过,他查过沈安承的卷宗,当年梅里特风投提交过详实的证据,让警方相信沈安承确实挪用过巨额公款到私人账号炒币。
所以警方肯定有这方面的证据。
兰亭暄决定今天不去上班了。
她匆匆忙忙给段潇薇打了个电话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今天不去上班了。
她打电话的时候,段潇薇还没上班,兰亭暄是打给她的座机电话留言的。
而段潇薇上班之后听见了电话留言,再查系统的登录登出情况,知道兰亭暄昨天又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才回家,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她的请假申请。
此时兰亭暄已经坐在警局里,在跟楚鸿飞说话。
“楚队长,我作为我父亲的女儿,要求调阅我父亲案子的卷宗。”
楚鸿飞看着这个眼神坚毅到执拗的年轻女子,很是头疼,“你不能自己要求调阅。”
“那要怎么做?我不想走程序,因为我没那么多时间。”兰亭暄坦白地说,“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楚鸿飞嘴角抽了抽,突然说:“你让你那位律师朋友帮你来说,她懂法,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帮你说话。”
这是在怼她不懂法?
兰亭暄忍不住怒视楚鸿飞。
楚鸿飞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跟兰亭暄眼对眼的意思。
他看天看地看左右,就差吹口哨了。
兰亭暄没办法,只好给田馨打电话。
一大早的,田馨还在上班路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