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终于升起。
稀薄的晨雾冲散了夜色,阳光又冲散了晨雾。
粗壮耐劳的绞盘索道再度转动,连接上了上山下山的通道,结束了悬崖上惊蛰山庄的隔离。
“暴风雪山庄”被打通了。
幸存者们来到绞盘前,一面等着吊篮装好,一面还在谈笑风生。
孟化舟本来是要请黑寡妇在山庄上休息一下,然后转天一起出发的,黑寡妇借口担心下面弟子的安全,要带着同伴下山歇息,徐司药也恨不得逃离这鬼地方,自然也要跟着走。
孟化舟自忖黑寡妇必然放不下庄主的前途和仙城的梦想,肯定是跑不了的,也不欲打草惊蛇,她走了自己也能趁机布置一番,便答应下来,而且亲自送到绞盘一边,让人启动吊篮,送人下去。
弟子们正在装置吊篮,却见索道现已经不住往上滑动,接着一个吊篮自己升了上来。
这说明,下方有人主动上来了。
孟化舟微感惊讶,惊蛰山庄上下虽然交流通畅,但显然以上面为主。下方除了每日清晨会有弟子按时上报各方传来的讯息之外,只有等候庄中召唤才能上来。
而现在还不是上报讯息的时辰,理应无人上来才是。
难道下面出了什么事?
孟化舟一阵紧张,一阵头疼,如今这个时候,他当然希望意外事情越少越好。
然而事情并不按照他想的情况发展,那吊篮很快上来,坐着一个神色惶急、形容狼狈,衣衫上沾满血迹的弟子,上来就叫道:“紧急、紧急!我要见护法……”
刚扯着嗓子喊了几句,他便愣住,原来好几双寒光湛湛的眼睛刷的一声看了过来。
“呃……”都是大人物啊。
那弟子磕巴了一下,还是找自己认得的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恭谨道:“少庄主……”
孟化舟却不认得他,也懒得废话,直接道:“吵什么?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大呼小叫。说,什么事?”
那弟子想起了自己的任务,组织语言道:“昨天晚上山下出大事了,人都死光了。那群蛊斗的小……闹出了好大的事来。他们简直是……”
】
黑寡妇眉头一簇,看向汤昭。汤昭也正皱眉。
孟化舟压根儿不知道山下有一场临时的蛊斗,道:“死光了?谁死光了?怎么又有蛊斗了?你从头说,仔细说,这么前言不搭后语,下面的人怎么会叫你来回禀?”
那弟子咽了口吐沫,只得顺着他的意思从头说起,道:“蛊斗……就是昨天晚上在山下举办的那场蛊斗。参加的都那几位头领带来的小弟子。按照庄主吩咐,这些小的都塞进断龙洞里进行一场蛊斗,倒不为筛选,就是先杀一杀外头来的人的威风。我们把他们赶到山洞里进行抹黑蛊斗,到了时辰活着的人才能出来……”
黑寡妇冷笑了一声,孟化舟有些惊讶,但也没放在心上,惊蛰山庄举办蛊斗再正常不过了,有理由会半,没理由也会办,随随便便就找人来杀一场,山下山上颇有几个专门为蛊斗修建的战场。连他小的时候都参加过几场并不公平的蛊斗。
别说小弟子,昨天头目都死了好几个,那些小辈儿的死活谁会在意?他唯一担心的要是黑寡妇的弟子,万一死的太多激起反感未免节外生枝。
他问道:“谁活下来了?死了多少?”
那弟子道:“我们也不知道。晚上我们打开山洞门,就发现山洞里全是血,不知死了多少……”
孟化舟不耐烦道:“清点了之后呢?”
这弟子真是废物,难道连蛊斗之后的清点都不会?总不会真因为几个年轻弟子死了就大惊小怪上来报信吧?
那弟子露出狼狈之色,道:“没……没来得及清点。我们几个刚进去就被人袭击了。老赵当时被阴死了。我和杜哥被扔进了山洞关了起来。外面有人大声叫嚷,让我们进行蛊斗给他们看。我们当然不肯,他们就把我们一关就走了。”
孟化舟愕然道:“你们几个废物被小弟子们反杀了?他们有几个人?你们有几个人?”
那弟子惭愧道:“我……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一开头是我们三个,但是后来……后来陆陆续续有人被扔进来,应该有十多个吧。大概山下的师兄弟全都被抓进来了。也不知他们怎么做到的。他们把大门封死,只叫着让我们蛊斗,我们几次破门都破不开……”
孟化舟回头看向黑寡妇,道:“师姐,你手下真是藏龙卧虎啊。”
其实那弟子并没有说是黑寡妇的人干的,但是孟化舟就默认是她的人。因为黑寡妇在蛊斗中表现惊艳,半个晚上横扫了其他人,强将手下无弱兵,那么如果有人能干出反杀的事,多半就是她的人。
相反,若是那几个死鬼有这样的能人手下,自己却一败涂地,多少有点不和谐了。
黑寡妇笑吟吟并不反驳,余光扫了一眼汤昭。
她也知道自己人的手段,能有人活着赢得蛊斗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条不紊的布局反杀?多半是汤昭的人做到的。
这才叫强将手下无弱兵。
那弟子继续道:“今天早上,我发现山洞门没锁了这才打开,结果那些小贼全都跑了,一个人也不在了。我这才上来禀报……”
孟化舟突然道:“等等……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你打开门,那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他盯着那弟子身上的斑斑血迹和伤痕,已经猜到了答桉。
那弟子顿了一下,道:“昨天晚上……我……蛊斗……”
孟化舟几乎要笑,最终只是道:“所以你是这场蛊斗的胜出者咯?你可真听话啊。他们叫你蛊斗你就蛊斗,其他人呢?活了几个啊?”
那弟子忸怩了一下,终于道:“我出来的时候,杜哥还活着。我不忍心……”
孟化舟澹澹道:“有情有义啊。”
他其实倒不怎么生气,凡是惊蛰山庄的弟子,谁没经历过蛊斗?谁不知道蛊斗的凶险?身入蛊斗局中,别管是怎么进去的,努力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就算你自己不想,其他人也会替你做决定。那弟子能在一夜的蛊斗中活下来,说明他不如外面的小弟子,但是高于其他废物,如此而已。
孟化舟运了运气,勉强接受了自己手下又少了一批废物的事实,在黑寡妇面前保持不动声色,他也不发作这弟子,要想处置他也不必急在一时,他要处置的人多了,对此人毫无兴趣,只道:“你带路,我们去看看。”
那弟子带着几人下山。孟化舟和黑寡妇包括其他别院的人一起下去,满满当当坐了两个大篮子,一发下了山。
来到山下,又踏上了紫色的土壤,就闻到空气中一股焦湖的味道。孟化舟对山下熟门熟路,也不用问那个蛊斗的断龙洞在哪儿,直接往山洞处走去。
几人一路穿过一片树林,远远的就看见山洞的影子。
这几个人走得很快,谁也没发现树林的光线有一点奇怪。
汤昭走到这里时已经坠在最后,避开其他的视线,微微侧身,身影登时从阳光下消失。此时他深处另一片区域,在这片区域中,光线照射的弧度整体偏移,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死角,只有从特定的角度才能发现,这里竟藏着一个人。
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和“汤昭”一模一样,两个人站在对面,仿佛在照镜子。
主动走入幻境的“汤昭”主动道:“先生。”
藏在幻境里的汤昭点点头,道:“辛苦了,危色。昨天晚上连赶两场,也只有你做得到。”
危色摇摇头,道:“并不赶。蛊斗这种儿戏不浪费时间。先生,其实我是想尽量保全其他势力的年轻人的,但有些人不听我的调度,反而真的想认真参加蛊斗,我只好……”
汤昭直接道:“都到这里了,也别说别的了。各人的选择不同,命运自也不同。焦峰他们没事吧?”
危色道:“焦兄没事,那黑蜘蛛山庄的女孩儿也没事。还有一个却是不太听话,我只好控制了他,叫他受了点伤。现在他们走了,我让焦峰带队,远离了惊蛰山庄再找个地方藏起来。”
汤昭道:“那就好。咱们换回来吧。”
确认了焦峰他们安全,他就不问其他人了。在惊蛰山庄,问这些事真是没有意义。
危色点头,直接涂抹了一把脸,虽然没有完全换张新脸,但长得瞬间和汤昭这张脸不一样了。
汤昭嘱咐道:“你先藏在这里,这个幻境是我用屈光镜做的,可以主动解除。你走的时候把屈光镜带走。这回云中城你就不要去了,就留在这里扫尾,昨天晚上太赶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帮我打扫一下,别让人顺藤摸瓜找过来。不然我倒是无所谓,牵连尹庄主不太好,她本来也不知情。”
危色答应一声,道:“此去云中城,您要千万小心。您同路有人心怀鬼胎。一个是孟化舟,一个是岳来,这两个人都有杀意。孟化舟冲着所有人,尤其是岳来和黑寡妇,岳来我没看出来是冲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