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尖和碧螺也看着蒙顶偷笑。
蒙顶只对着齐意欣皱眉,“三小姐,您看到底怎么办啊?下次他要再这样,奴婢可不去见他了。”
齐意欣抿嘴笑,又对旁边的眉尖和碧螺眨眨眼,对蒙顶吩咐道:“你去带他过来见我。碧螺去传一桌客饭,等下让蒙顶去招待珞嘉吃饭去。”
蒙顶拉长脸,可是也不敢违拗齐意欣的意思,低头闷闷地出去,将珞嘉传过来。
齐意欣坐在有落地长窗的西次间里面,笑着向珞嘉问话,问他是哪里人,家里还有没有高堂尚在,有没有娶过亲等语。
虽然齐意欣听说过珞嘉没有娶亲,可是还是要郑重问一次。——凡事不能想当然,特别是在姻缘这件事上。
珞嘉斜签着身子坐在齐意欣面前的锦杌上,笑着一一答道:“我本来是个孤儿,后来被长公主收为家仆。等范大爷从京城来到东阳城,在顾家住的那段日子里,长公主就将我给了范大爷做小厮,也跟着学了一身本事。我没有父母亲友,自然也无人给我做主娶妻。”
齐意欣觉得很不错。虽然这里的人都认为,孤儿孤女的命太硬,克父克母克亲友,一般好人家都不愿意跟孤儿孤女接亲家。可是齐意欣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只是觉得珞嘉从小是孤儿,没有父母疼惜,着实可怜。
“你现在年岁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要成家立业?”齐意欣示意珞嘉喝茶吃点心,慢慢跟他闲聊。
珞嘉到顾宅来过这么多次,齐意欣才专程见他,珞嘉就知道齐意欣是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今天特别恭敬。
“三小姐,我想成亲啊,可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嫁给我。”珞嘉想起蒙顶总是对他横眉怒对的样子,面上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齐意欣笑眯眯地故意道:“啊?原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真可惜,我还想把蒙顶说给你……”
话音未落,珞嘉猛地抬起头,一脸惊喜的样子。“真的?三小姐说真的?”
齐意欣皱起眉头:“可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们蒙顶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给别人抢男人?——我看还是算了。”
珞嘉一时着急,没有看出来齐意欣促狭的样子,急得站起来,搓着两手道:“三小姐!三小姐!您误会了,我没有心上人!——哦,不对。我有心上人……”
齐意欣打断他的话,脸上的神色已经越来越严峻:“我就说你有心上人!——既然已经名草有主,又何故扰乱一池春水?”
门外守着的蒙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如开了酱油铺一样,很是精彩。
旁边的眉尖装作没有听见西次间的动静,只是扭着身子,冲着屋子一角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西次间里面的珞嘉“有、没有”的绕了半天。才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三小姐,我的心上人就是蒙顶。我想娶她,可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蒙顶是顾范氏的奴婢。后来给了齐意欣做丫鬟,本是范家的家生子,家里父母前几年也去世了。只有一个叔叔,还在顾家当差。
珞嘉听说蒙顶的家事,忙对齐意欣拱手道:“三小姐,我珞嘉是个孤儿,自小蒙长公主收养,后来才有大造化,跟范大爷做小厮,学得一身本领。若是蒙顶愿意。我今天就去央媒人过来求亲。”
齐意欣笑着点头,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我们蒙顶也矜贵着呢,我跟你说,她以后要跟着我做管事娘子的,不知道你介不介意。”
齐意欣嫁给顾远东之后,蒙顶如果继续跟着她做管事娘子的话。蒙顶就得继续保持奴籍身份。珞嘉已经除了奴籍,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娶一个奴婢做正妻。
珞嘉却满不在乎地道:“我本来也是奴仆,虽然蒙长公主和大小姐恩典除了籍,可是我跟蒙顶并没有两样。三小姐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
齐意欣放心,点头端茶送客。
珞嘉欢天喜地走出西次间,在门口看见蒙顶低垂着头,两颊红艳得似涂了胭脂,比平日更加娇俏可喜。
珞嘉冲着蒙顶作揖道:“蒙顶,只要你不嫌弃我……”
蒙顶却没好意思听他说完,扭头一掀帘子,进到西次间里面去了。
眉尖悄悄地挥挥手:“珞嘉,快去请媒人吧。——蒙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珞嘉笑着给眉尖也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
西次间里面,蒙顶羞红了脸,站在齐意欣跟前,扭着衣角道:“三小姐,您才多大,也学别人做媒婆。”
齐意欣言笑盈盈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圣人说过的话。大家都是饮食男女,自然不能免俗。你也别不好意思的,跟我说说,你愿不愿意嫁给珞嘉?”
蒙顶愣了一下,道:“人家已经要去请媒人了,三小姐才问奴婢愿不愿意,是不是有些晚了?”
齐意欣下颌轻扬,笑着道:“怎么会晚?我们是女家,矜贵着呢。他可以求,但是我们不一定嫁的。——所以你若不愿意,等媒人来了,直接回绝便是了,有什么晚不晚的?”
蒙顶醒悟过来,对齐意欣轻轻啐了一口,“三小姐真是,老是拿我们取笑。”
齐意欣收了笑容,正色道:“不是取笑,我是说实话。他来求亲,是他的心意。若是你没有点头,他就不肯求,还叫什么求亲?——求亲,是要拿出诚意的。就算冒着被拒绝的威胁,也要表达出自己的诚意。不然还有什么意思?”说着,又追问一句,“现在你跟我说说,到底愿不愿意?”
蒙顶对珞嘉的人品是信任的,之前只觉得他有些烦,不知道为什么老找自己过招说话,现在明白过来,当初那些烦恼也成了说不出口的甜蜜,脸上更红。却还是不好意思说声“愿意”。
眉尖掀了帘子进来,在旁边跟着听了一耳朵,对蒙顶笑道:“三小姐最能吊人胃口了。你看我们二少那样英名神武的一个人,还不是栽在三小姐手里?”
齐意欣啐了两个丫鬟一口。三人说笑不提。
碧螺传了饭过来,听说珞嘉已经走了,拍着额头道:“那一桌子客房怎么办啊?我还专门让小厨房拿出点儿本事,给咱们蒙顶姐姐未来的夫君好好露一手呢!”
说得蒙顶上前撕她的嘴,眉尖忙去拉架,三个人闹做一团。
齐意欣看得高兴,又见外面天气晴好。心情更爽利,笑着站起身,道:“既如此,咱们就去把饭吃了,再出门吧。”
蒙顶愣愣地道:“还要出门啊?若是一会儿珞嘉寻了媒人上门,家里没人怎么办?”
齐意欣和眉尖、碧螺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
眉尖拍着蒙顶的肩膀道:“你倒是学学我们三小姐吊胃口的本事。现在人还没来呢,你就心疼起人家了。——唉。真是女生外相啊。”
蒙顶醒悟过来自己说错话,忙低下头,面上红的能滴下血来。
齐意欣见状。不再逗她,笑着道:“我们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若是对方连半天都等不起,这个亲,不求也罢。”
蒙顶的头垂得更低,却还是低低地点了两下,算是应了。
吃完饭,齐意欣就带着蒙顶和眉尖离开顾家,做上顾家的大车,往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碧螺人细心,和往常一样。在家里看家。
齐意欣来到公主府,却扑了空,原来顾范氏和十三叔一起去郊外给顾为康上坟去了。
齐意欣只好交待公主府的下人两句,带着蒙顶和眉尖来到齐家。
齐家大宅就同
公主府隔着一条小巷子,隔得很近。
齐意欣一向很少回齐家,不过只要她一回来。就能镇动齐家上上下下。
回到自己在齐家住的院子,齐意欣刚坐下喝杯茶,齐二老爷就带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走进来,笑着道:“意欣啊,今儿回来可是有事?”
齐意欣站起来,知道齐二老爷带来的青年男子,就是他的大儿子,齐家二房的长子,齐二少齐意礼。
齐意礼回到东阳城也有半年了,和齐意欣见过几次面,也算是熟人。
“见过二哥。”齐意欣在齐家排行第三,所以人都叫她齐三小姐。这齐意礼就是齐意正和齐意欣中间的那个二少爷。
齐意礼忙伸手轻抬,文质彬彬地道:“三妹有礼了。”
齐意礼在外洋游学多年,却没有沾染上多少外洋的习惯,依然是新朝人的作派,也算是难得。
齐二老爷捻须笑道:“阿礼,你是哥哥,要多让着意欣。”说着,又对齐意欣道:“我们齐家的灯具厂,现在是阿礼在负责,做得还像个样子。不过这个点子是你出的,这个厂也是我们齐家的产业,我就不跟你客套了。”
齐意欣连连点头,知道齐二老爷是真正的商人,一颗心全在做生意上,忙道:“二叔,您和二哥拿主意就行。我们相信您的判断能力。”
齐二老爷心里越发高兴,就对齐意欣道:“你大哥生的大胖小子,是我们齐家的嫡长孙啊,金贵着呢!”
齐意欣掩袖笑道:“我大哥都有孩子了,二哥什么时候成亲啊?”
齐意礼脸上微红,讪讪地道:“三妹真会说笑,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又催齐二老爷:“爹,您不是过来跟三妹说赵家的事么?怎么现在就扯七扯八的?”
齐二老爷拍拍自己的后脑勺,感慨地道:“真是老了,都不记事儿了。意欣啊,去我的书房说话好不好?”
齐意欣一听,就知道是重要的事,忙站起来道:“看我真是没礼貌,应该主动去看二叔的,居然劳烦二叔大驾光临。——我们这就去二叔的书房吧。”
齐二老爷说的是在外院的书房。
来到外院的书房,三个人各自坐下,齐二老爷就收了刚才脸上笑嘻嘻的神色,对齐意欣道:“你继母去世之后,赵家来闹过一场,你知道吧?”
齐意欣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那还是几个月前。齐家刚刚放出齐赵氏已死的消息,就让赵家二老太爷,也就是齐赵氏的爹爹打上门来,还要去官府告齐家。
齐意欣那时候都懒得出面。就让人给东阳城的官府送了封信,说有人在齐家闹事,要求官府严惩闹事分子。
东阳城的官衙当然是连忙派衙差去齐家将赵二老太爷锁到号子里关了几天,才让他老实了,被自己的大哥赵老太爷接回去。
“这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齐意欣不动声色地问道。
齐二老爷叹口气,从书桌底下拿出一封信,给齐意欣看。
原来是赵家的家主赵老太爷给齐大老爷写的信。说他如今丧妻,续弦的话,应该考虑到齐赵氏的两个孩子齐意娟和齐意诚,最好是再娶赵家的一个姑娘做续弦,甚至暗示齐大老爷,可以把赵素宁给他做填房……
齐意欣大吃一惊,“这赵家真是阴魂不散!——赵素宁才多大年纪,我爹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能娶……”话没说完,齐意欣又闭了嘴。她觉得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大,说不定她爹齐大老爷不这么觉得。人家也许觉得自己风度翩翩。一表人材,正要赵素宁这样的绝代佳人才能相配呢。
“可是,可是,这是乱了辈份阿。”齐意欣喃喃地道,赵素宁是齐赵氏的堂侄女,怎么能再嫁给自己的姑父?
齐二老爷慎重地点点头,道:“我知道赵家不怀好意,所以未经你爹允许,就偷拆了他的信。”
齐意欣谢过齐二老爷,心乱如麻地道:“多谢二叔。这个事。真的不能让我爹知道。”
赵家所有女儿当中,赵素宁生得最美,可惜因为跟顾远东订了亲,一直拖到现在,又被退了婚,也是老姑娘了。若不是赵素英嫁给了李绍林。而且强烈反对赵家把赵素宁给李绍林做妾,赵家也不会想着把赵素宁给齐大老爷做填房吧?
说起来,赵素宁也是齐赵氏隔了房的堂侄女,比正经的堂侄女,还要远一些。也是现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才有这么多人伦败坏,稀奇古怪的事情出现。若是在大齐朝,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就算有,也要如同夏大都督娶自己的儿媳做填房一样,总得做个障眼法才是。
“难道赵家也想来这一手?”齐意欣喃喃地道,又把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似乎在末尾几段话来看出点端倪。
齐意礼在旁边突然道:“这种事,现在不要太多。东街那边香烛铺的老板前一阵子刚丧妻,热孝里就娶了他过世妻子的外甥女儿做填房。”
新朝的律法只是明令禁止近亲通婚,没有条文明确规定不同辈份的人不许成婚。也就是说,只要没有近亲血缘关系,都是允许成亲的。这里的近亲,新朝律法特意做过注释,堂兄妹算近亲,表兄妹不算。
不同辈份,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亲,虽然法律没有明文禁止,但是乱了辈份,到底会被人群耻笑,一般人抹不开面子,不会这样去做。
当然,也有人根本就不要面子,那就无所谓了。
法律没有禁止的,那就是允许的。
齐意欣听了,只能连连苦笑。
齐二老爷的脸阴沉下来,对齐意欣道:“何止如此。赵老太爷前几天在街上碰见我,拉着我去酒楼喝酒,对我暗示,若是我们齐家不愿意娶赵素宁做填房,赵家一是要把齐赵氏的两个孩子接到赵家去住,免得在齐家被继母挫磨。二呢,赵老太爷跟我说,说督军对赵素宁心有怜惜和愧疚,若是赵素宁连齐大老爷的填房都做不了,他们就要去求督军,让他收赵素宁做二房。”
齐意欣气得将赵老太爷的信纸撕成碎片,随手扔到废纸篓里,怒道:“他们赵家的女儿嫁不出去了吗?江东那么多世家高门,就只想往我们齐家和顾家送?!”
齐二老爷垂眸不语。
齐意礼低声道:“所以我爹一直想跟三妹你商量商量,到底要如何应对?”
齐意欣冷笑道:“这有什么要应对的?跟赵家说清楚,一,不许将意娟和意诚接回赵家。他们姓齐,有爹有祖母,以后还会有一位出身高贵,和他们的亲娘齐赵氏一样‘和善大度’的继母来照顾他们,关他们赵家什么事?第二,也别想打顾家的主意。既然已经退婚了,还回去做二房,当顾家是菜园子,可以讨价还价呢?还有第三,警告他们,再想把手伸过来,小心惹火我,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赵家,齐意欣一直没有特别反感的情绪。
她虽然对齐赵氏恨之入骨,可是基于现代人的思维,她还不习惯那种宗族的观念,更没有到对赵家全族就迁怒的地步。
可是赵家要再得寸进尺,挑衅她的忍耐度的话,她不保证她还会保持现代人的良好文明习惯。
“赵老太爷那家伙一向谨慎小心,能忍人之所不能忍,这一次,他怎么会贸贸然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强硬要求?——意欣,你想过没有,这其中,是不是有些别的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齐二老爷深思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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