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昀将药粉灌入她口中之前，李明月已然昏了过去，虽不知是否作伪，但直到宫人将她扶回去之前，她都保持着失去知觉的样子。
待她被送走后，南宫昀才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药瓶，开口发问：“这里面是什么药？”药粉已经被李明月尽数服下，普通的白色粉末，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正欲转身离开的李长歌闻言脚步一滞，几乎笑出声来：“药已经灌下去了，再来问这个是不是有点迟了？”她眨眨眼睛，故意让声音显得恶毒些，“如果那是穿肠毒药，你那位红粉佳人此刻已经要一命呜呼了，南宫大人怎么不追上去看看？”
听着她的揶揄，南宫昀随手将瓶子丢到一旁，走上前反问道：“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
长歌眉头微蹙，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她对南宫昀说过的话没有千句也有数百句了，如何能记得清楚，而且，现在似乎也不是翻旧账的时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问出这种话来？
看到她眉宇间显而易见的困惑，他在一步之外停了下来：“你曾质疑过我的诚意，现在，我只是想用切实的行动来向你证明，我是真心想要帮你的，现在你也看到了，至于刚才瓶中的究竟是毒药还是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李长歌定定地看着他，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说得对，他确实没有在乎过那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药，他甚至都没有确定一下，就把它给李明月服下了。所以，李明月之前的想法完全就是错的，或许大部分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有可能去保护她这个弱者，但南宫昀显然不是那种人。
李明月错就错在从未去了解过这样的南宫昀，但是长歌却知道，他内心隐藏了一个怎样的恶魔。
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前世里南宫昀拿着一碗毒药向她走来时的样子，英俊如神祗，心肠却狠毒似阎罗。如果那时的她不是太过决绝，选择了最惨烈的死亡，他是否也会像对待李明月一样，亲手将穿肠毒药灌入她喉中？
方才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李明月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自己当初不选择自刎的话，那这便也是她的结局吧。
刚才看着李明月无谓的挣扎，就好像在看着前世的自己一样，原来被所爱的人放弃，是这样可悲的姿态……
前世罪孽今生轮回，如今李明月也被置于她当初的境地之下，不知她是否也会如自己那般心碎如狂……只是，终究还有一点是不同的，她并没有为李明月准备能致人死命的毒药。
“那并不是毒药，”她淡淡道，“杀人，其实是最无能的解决方法，也绝不是我想用的方法，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她暂时并无性命之虞。”
她大步向前走去，春日柔风拂过脸颊，却未能让她的心情有丝毫放松。眼角余光瞥到南宫昀也跟了上来的时候，她故作不知般问道：“你身边那个道士，可曾回来？”看到南宫昀明显有些紧张的神情，她又补充了一句，“原本说好的是在洛城替他解毒，如今他已经来了这里，是否计划也应该做相应调整？”
南宫昀犹豫了一下，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刚才……”
长歌利落地接上：“不错，刚才我给李明月吃的，就是上次剩下的药，这样也好，可以让那个姓李的道士也给她解解毒。”
南宫昀眸光一黯：“你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他安然无恙？”他的声音里陡然多了几分怒意，“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两人继续沉默地向前走去，隔了半晌，南宫昀却突兀道：“你就不怕我把李天杀了，这样他们都无药可救，只能忍受日复一日的痛苦了。”他话语中的森然之意宛然，让长歌暗自心惊。
虽然心下惊惶，但她表面上仍十分淡然：“随你，只要你愿意，而他也肯伏首待诛。”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少许：“你是故意表现得不在乎，然后用这样的方式威胁我吗？”
长歌语声微沉：“彼此彼此罢了，我只是想什么说什么，你刚才说你并不在乎李明月是死是活，我也只是用同样的方式告诉你我的不在乎罢了，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诚意，只是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臂已陡然被拉住，随后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拉得转过身子，正正撞入他怀中。
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他终于在她头顶说道：“我……相信你。”
听到这样一句话，长歌心里却满满的都是嘲讽。大约天理轮回本应如此，从前她信他如命，却最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如今恰恰是反过来罢了，所以，她根本无需有任何内疚，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身子在短暂的僵硬后，终于变得柔软起来。或许是之前和李明月的争执耗了太多的力气，所以让她靠向他肩膀的动作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他的肩膀，一如前世那般宽厚温暖，只不过她再也不会把那当做是栖息的港湾。
南宫昀会做戏，她就要做得比他更逼真，所以，她忍下满心厌恶，轻轻靠在他的身上，甚至闭上了眼睛。
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周旋上，因此并未发觉身后那一道追随的目光，以及此刻南宫昀眼底蓄满的挑衅神情。
姬少重本是来找她的，然而在看到这样一幕后，便陡然收住了脚步。
“这个世界上最不堪信任的就是女人，你说是不是？”在他身旁，蛮族首领感慨道，目光也一直盯着相拥的那两人，眸底流露出少许困惑。
姬少重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听上去，首领似乎受过女人的欺骗？”
“是，”蛮族首领干脆答道，略微停顿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分不清她们究竟哪一张面目是真，哪里又是假的。”
姬少重垂下眼眸，看上去似乎有点笑意：“那么，我们就一起来弄清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