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去吗?”冯氏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声音有些颤抖。
越姨娘微微地笑,并不与冯氏争执,而是往后退了一步,站到周承宗高大身形的阴影里。
周承宗皱了皱眉头,“雁丽病了,已经派了人过来送信,谁知道严不严重?还是我们亲自走一趟吧。”说着,对越姨娘道:“要走就快走吧。”
越姨娘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对冯氏福了一福,“大奶奶,我们就先走了。”
冯氏立在松涛苑门前的大树底下,眼睁睁看着周承宗和越姨娘两个人一前一后,渐渐走远,消失在黑暗中。
她的眸光如同天上被云雾遮住的星光一样,渐渐黯淡下去。
“大奶奶?”范妈妈在后面轻声问道,“您回去吗?”
“哦。”冯氏醒过神,声音冷淡了许多,“回去吧。”走了几步,回头对范妈妈道:“去清远堂,跟大公子说一声,就说,他爹临夜带着越姨娘出城,去家庙看雁丽去了。”
范妈妈应了一声,轻声劝道:“大奶奶,大爷的事,您就别管了。”
“嗯,我不管了。我管他做什么?二十多年,就算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冯氏冷笑,“他连块石头都不如。”说着,转身决然离去。
范妈妈便往清远堂走去。
……
周怀轩扶着盛思颜的腰身,和她一起慢腾腾往清远堂走。
两人这一向晚饭之后都会在外面多走一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范妈妈追上了。
“大公子,大少奶奶。”范妈妈叫住了他们。
周怀轩和盛思颜同时停步回头。
“有事吗?”盛思颜笑着点点头,往范妈妈身后看了看,“娘呢?已经回去了吗?”
范妈妈往左右看了看。
盛思颜便挥了挥手,跟着她的丫鬟婆子忙远远地退开了。
范妈妈忙低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大奶奶让奴婢跟二位说一声,说大爷连夜带着越姨娘出城,要去城郊的家庙看望生了重病的三姑娘。”
盛思颜挑了挑眉,淡淡地道:“生病了?没有请郎中吗?光是大爷和越姨娘去有什么用?”
范妈妈摇了摇头,“没听大爷说要请郎中。”
周怀轩负着手,两道长眉微微蹙起,淡淡地道:“知道了。”
“那奴婢就回去了。”范妈妈见周怀轩已经有了主意,笑着屈膝退下。
“你打算怎么做?”盛思颜悄悄问周怀轩。
周怀轩看着盛思颜,“我打算出去一趟。你一个人在家,害怕吗?”
盛思颜俏皮地笑了笑,歪着头道:“我在清远堂还能出事?你也太小心了。放心吧,就算有事,我也有法子应对的。”
周怀轩的目光下移,在盛思颜的腹部停留了一瞬。
已经三个多月了,盛思颜的腰身依然纤细如蒲柳,看不出来是有身孕的人。
周怀轩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的腰间量了量,低声道:“你把孩子藏哪儿去了?”
“说什么呢?!”盛思颜娇嗔地拍了他的手一下,“什么藏哪儿去了?当然是在肚子里!不过现在月份还小,看不出来。”
“三个多月了,还小吗?”周怀轩摇摇头,“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嗯,我已经不吐了,可以吃东西了。不过,吃太多也不好。吃得太多,孩子太胖,不好生。”盛思颜正色道,“这方面,我懂得比你多,你就不要担心了。”
周怀轩哪里能不担心呢?
但是盛思颜既然这么说了,他自然要做出配合的样子,免得她不高兴。
“那就好。”周怀轩缩回手,“我要去外院一趟,今晚不回来了。你要小心。”
盛思颜笑着点点头,跟周怀轩一起往清远堂走。
周怀轩将她送到清远堂门口,吩咐道:“晚上让阿财睡到卧房。”
盛思颜的眼珠转了转,嘴角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你终于不跟阿财过不去了。”
周怀轩淡淡看她一眼,道:“让它给你挡一挡,你想多了。”说完转身离去。
盛思颜扶着门框,看着周怀轩的身影消失在影壁背后,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小刺猬阿财从小套间钻出来,蹲坐在门槛上,和盛思颜一起眺望着夜空里的院子。
“阿财,今晚就你陪我咯。”盛思颜笑着进卧房去了。
小刺猬阿财忙跟着窸窸窣窣爬进去。
……
神将府的外书房里,周怀轩换上一身玄色的夜行衣,腰间缠着一根暗金色金丝软鞭做腰带。
周显白在旁边伺候着,低声道:“大公子,您要亲自去吗?”
周怀轩点点头,将蒙着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头罩套在头上。
“不如还是小的去吧。谁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外面天黑了,咱们的人一时召集不起来。”周显白犹豫地道,“或者小的跟大公子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
周怀轩摇摇头,“你留在家里,照看清远堂。”
“一个晚上而已,大公子不要太小心了吧?”周显白嘟嘟囔囔地道,将一壶弩箭取下来给周怀轩背在背上。
周怀轩笑了笑,“阿颜有身孕,再小心都不为过。”
“既然如此,”周显白瞠目结舌,“那您还去?”
“我当然要去。”周怀轩手持劲弩,往腰间一靠,“能收拾一个是一个,免得经常跑出来碍眼。”
“大公子英明!”周显白瞬间明白了周怀轩的用意,得意洋洋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
天色越发黑了,周怀轩一身玄衣劲装,如同一抹黑暗的影子,从外书房的院子晃了一晃,便跃上墙头,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他飞快地在神将府重重屋脊上奔跑跳跃,躲过重重暗卫和明卫,悄没生息地离开了神将府,来到大街上。
深夜的京城大街上,一片静寂,间或传来守夜人打梆子的声音。
前面不远的地方传来马车的咕隆声,那是周承宗和越姨娘坐的马车。
周承宗有出城令牌,也可以宵禁的时候在大街上行走。
周怀轩身形闪动,跟着神将府马车的方向,在街道旁边的民居屋顶上穿行。
很快马车来到城门口,车夫叫开了守城门的守卫,道:“这是我们神将大人的令牌,请开城门。”
“神将大人,深夜出城,可是有事?”守卫一边开门,一边笑着问道。
周承宗沉声道:“我女儿在城外家庙里突发重病,我要去看看。”
“哦,是这样啊,那您快去吧!”守卫忙向一旁让开,扬声又问:“要不要请郎中啊?”
周承宗一窒,暗道怎么忘了请郎中了,便看了看越姨娘,道:“要不,你回去请个郎中,明天一早再来?”
越姨娘当然不肯,道:“家庙里也有懂医术之人,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如果实在不行,明天再使人回来请郎中。”
“也好。”周承宗点点头,“那就快走吧。”
周怀轩展开从堕民那里学来的轻身功夫,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面,一路疾行,半夜的时候,终于到了家庙。
周承宗从马车上下来,带着越姨娘往里面走去。
周怀轩闪身躲在阴影里,看着他们的身影进去之后,才飞身从高墙上翻了过去。
神将府家庙极是阔朗。
若是没有人领路,一般人进来都会迷路。
不过周怀轩对这里极为熟悉,虽然道路七弯八拐,但是也没有难倒他。
周承宗带着越姨娘来到周雁丽住的屋子。
周雁丽刚吃过药,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候,朦胧间看见她生母过来,忍不住委屈地叫了一声:“姨娘……”就哭了起来。
周承宗瞥了一眼,见周雁丽没有大碍,就是发热而已,便点头道:“你给雁丽瞧一瞧,我去跟这里的主持说说话。”说着,转身就走。
周雁丽这时才看见原来她爹也来了,心里振奋起来,顿时觉得病好了大半,挣扎着坐起来,含泪对越姨娘道:“姨娘,您和爹一起来的?”
越姨娘欣喜地点点头,“今儿我跟你爹一说你病了,你爹马上就主动提出带我一起出城来看你。——你看,你爹多疼你?”
“真的?”周雁丽眼前一亮,觉得更有精神了,忙道:“姨娘,我这么久不在家,您跟我说说家里的事。”
越姨娘便一五一十说起来。
周怀轩隐在窗外,往屋里看了一眼,便追着周承宗的脚步而去。
周承宗去了家庙主持的屋里待了一会儿,再出来,也换上了夜行衣。
他四下看了看,便也跃上屋顶,飞奔而去。
周怀轩面沉如水,跟在周承宗身后,盯着他要去哪里。
眼看周承宗的方向往鹰愁涧那边越来越近,周怀轩的一颗心也沉到谷底。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劲弩,眸色越发晦暗幽深。
周承宗趁着夜色,很快来到鹰愁涧的崖顶上。
他站在崖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在崖顶走来走去地兜了十几个圈子,才慢慢来到悬崖边上,探身下去,往那悬崖下面横托出来的一丛灌木那里探过去。
周怀轩手握劲弩,隐身在树丛中,看见这一幕,全身顿时如同掉在冰窖里一般冰寒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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