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岁跳进地窖里的举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妇女主任急的跳脚,“我以为他是最冷静的一个,怎么也是最疯的一个?不要命了!”
然而,没过多久,妇女主任再次刷新了对“疯子”的定义。
她眼睁睁看着陈岁跳下了地窖。
又眼睁睁看着陆鸣潮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半分钟后,陆鸣潮抓着老赵的衣领,把他拖行到了地窖边。
一边逼问鹅卵石的下落,一边笑呵呵地打掉了NPC两颗牙……
老赵不是不想还手,而是他们没有触发必死条件,他不能还手。
也不敢还手。
被举报怕了,所以忍气吞声。
“呵呵……”老赵吐了一口血沫,反而幸灾乐祸地看着陆鸣潮。
“殴打NPC,你早晚要自食恶果,受到惩……”
罚字还没说又被踹翻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脸。
妇女主任年纪大了,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扭头朝着地窖里看去。
谁知道地窖里的场面跟上面比,有过之无不及。
愣是把老太太看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面在打NPC已经很过分了吧。
下面在打堕神……
陈岁落地后,第一时间掐住了那个神不神,鬼不鬼的生物,把那东西死死按在了墙上。
“我知道你在怨什么,你怨恨人类把你忘了,没有人再信仰你,你怨恨自己失去力量,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慢慢腐朽。”
他掐着那堕神的手逐渐施力的同时,手掌被钢筋刺穿。
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流出,但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依然语调平稳,吐字清晰。
这一瞬间,让扒拉在地窖口的新人有些懵。
被陈岁掐住的堕神宛如行尸,只凭本能稍作反抗。
这该死的致命感和压迫力,让他们不由得怀疑人生。
谁才是神?
谁才是人?
“那么,你想得到我的信仰吗?”
真挚的眼神和虔诚的声音,足以惑神。
一个被所有人遗忘,失去人类信仰很久很久的神明,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一遍又一遍地垒着石头。
一面放任自己堕落,一面又是那么地想要有人救救祂。
祂所有的力量,都来源于信仰。
而祂已经失去信仰很久了,力量早已枯竭。
这个时候哪怕有一个人,愿意信仰祂,对祂来说,都是救赎。
而陈岁就像那根救命稻草。
就在祂以为自己看到希望而放松警惕的时候,陈岁忽然转变了语气。
他似笑非笑地打碎了祂的希望。
“别妄想了,从你滥杀无辜开始,就已经不会有人再信仰你了,你活该被遗忘。”
他指了指祂被钢筋水泥侵蚀的胸膛,在开裂的泥砖缝隙里,隐约能看到半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与心脏相连的血管已经被完全侵蚀。
“钢筋水泥嵌在皮肉里,很疼吧。你守护的森林已经变成了城市,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还在坚持什么?不如早点解脱?”
陈岁轻飘飘一句话,让祂彻底破防。
祂那半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仿佛遭到痛击,放弃挣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
堕神不甘地发出磅礴的鸣音。
有风从地窖深处席卷而起,所有人痛苦地捂住耳朵。
悬挂在夜空的月亮陡然生出裂隙,像一只将碎未碎的玉盘。
弹幕里再次炸开了。
【今晚的月亮好诡异】
【好家伙,我以为他是去给予信仰救赎堕神的,没想到他只是去劝人家赶紧变成石头】
【讲个笑话,这里是新手村,把堕神劝死的嘴强王者是个连直播都不开的新人,滑天下之大稽】
陆鸣潮从老赵身上搜出了那颗被他藏起来的鹅卵石后,第一时间冲着地窖里的陈岁喊了一句。
“接住。”
一颗圆润的鹅卵石,以许愿金币的姿态,在半空中翻转着被投入地窖。
陈岁接住鹅卵石,席地而坐,对即将死去的堕神说:“最后一次了,我陪你垒石头。”
半个身体与水泥墙融合的狐狸头已经不太能动了。
狭长的双眼也逐渐失去了焦距。
陈岁把丢失的鹅卵石放到了祂坚硬的,水泥质地的手中。
祂用最后的力量,控制着那几根笨拙的手指,放上第六块鹅卵石。
陈岁随后放上第七块鹅卵石。
对面的堕神正在死去。
像这种时候,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我是在乡下的孤儿院长大的。”
“在那里,什么都是共用的……”
“刷牙的杯子,冬夜里的棉被,穿了两年的衣服不合身了,第二天就被更合身的人穿在身上。”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属于我的。”
所以陈岁一直以来,对“家”这个字眼有执念。
“长大后搬去大城市,一开始我也跟你一样,很排斥那个地方。”
“不喜欢宽阔吵闹的马路,冰冷高耸的建筑。”
“但后来我才知道,我所有的不喜欢,所有的偏见,或许是因为孤独。”
马路宽阔,显得他很渺小,像一只独行的蚂蚁。
建筑高耸,那里不是他的巢穴,没有他的归属。
“于是我努力工作,攒下首付,终于在偌大的城市里,买了一套属于我自己的房子,那是我的家。”
从那一天开始,他有了家,有了归属。
只是还没来得及做规划,在开车去新家的路上,就遇到了车祸。
鹅卵石已经堆到了第八块。
陈岁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曾被称之为“神明”的生物。
钢筋水泥的侵蚀,早已让祂遍体鳞伤。
“你有没想过,你所有的抗拒,其实也是来源于孤独?”
“你想要一个家吗?我可以给你。”
那只僵硬而笨拙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瞬。
然后祂听到陈岁继续说:“连小猫小狗都能适应的地方,你却适应不了,所以下辈子,别做神明了,来我家做宠物吧,如果我能顺利离开这里的话。”
一个简简单单的邀约。
出自那个渺小而脆弱的人类之口。
第一次被人类怜悯的堕神,终于丢弃了垒完最后一块石头的执念。
祂把掌心里最后那颗鹅卵石丢在一旁,转而用僵硬而笨拙的手,轻轻摸了摸陈岁的头顶。
然后——无力地垂下了头。
祂的身躯在这一刻完全变成了石头。
堕神陨落的这一瞬,头顶的月亮也完全碎裂,化为光点,徐徐飘落。
像下了一场雪。
所有人仰头看着天空,被这漫天碎月的景象所震撼。
陈岁认真地地捡起最后一块鹅卵石,垒成高高的石塔后,终于想起了自己还被钉在石壁上的右手。
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受伤的手,飞溅的血点落在了他的脸上。
而他面前那具被钢筋水泥彻底侵蚀的神明身躯上,忽然有了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直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从裂痕中爬了出来。
碎裂的水泥块里,还夹杂着一张全家福碎片。
所有人都在看天。
只有陆鸣潮,往地窖里丢了根绳子,笑着问底下受伤的那个人:“喂,自己能不能上来?”
陈岁怀抱着一只白猫,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向上看的时候,脸上的血点像一颗红痣。
月亮碎成光点,洒向他。
他漫不经心地挠了挠猫头,神情不悲不喜地看着他说:“拉我上去。”
陆鸣潮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佯装镇定地抱着手臂问他:
“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凭什么?”
陈岁举起受伤的那只手朝他示意,“手受伤了,猫太胖了。”
白猫不满地“喵呜”一声。
“真拿你没办法。”陆鸣潮叹了口气。
陈岁抱着白猫,踏出地窖的瞬间。
所有人面板右上角显示的【每日任务】闪动了两下,然后变成了一连串乱码。
【?】
【?????】
他们没看错,这一连串的问号,是系统自己发的。
仿佛是不甘心,在接连发了几行问号之后,系统不甘地昭告天下:
【每日任务已被永久移除】
新人们一脸新奇地围上来,指着陈岁怀里的那只白猫。
妇女主任:“这就是被永久移除的每日任务?”
沈涟仔细地看了看白猫的眼睛,“祂的眼睛好漂亮,我能摸摸吗?”
沈涟刚一伸手,就被白猫抓了一下。
这一下迅速让大家回归现实,猫很可爱,但人家前身是堕神,是神!
得好好伺候。
“那祂总得有个名字吧。”沈涟看这猫和陈岁亲近,建议陈岁给猫起个名字。
陈岁摸了摸猫头,随口一说:“水泥。”
白猫“喵呜”一声,扭头就咬了他一口。
新人们被吓得后退三步。
陈岁皱了皱眉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猫是不喜欢这个名字才咬的他。
于是他仔细斟酌一番,“我看你和钢筋水泥特别有缘分,要不然叫钢筋?”
猫瞬间炸了毛,冲上去要挠他的脸,跳到半空中被陆鸣潮拦腰抱走。
“水泥就水泥吧,总比叫钢筋好一点你说是不是?”陆鸣潮安慰猫猫。
白猫不满地甩甩尾巴,翻着肚皮躺在陆鸣潮怀里咕噜了两声,委屈地很。
“怎么办,你的猫好像很喜欢我。”
陆鸣潮说这话,多少有点儿炫耀的意思。
只是陈岁正在低头看照片,没有搭理他。
第三张碎片上只是院子里的背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难道全家福上只有两个人?
这也说不通啊,只有两个人的话,那这俩人为什么不站在中间拍照?
可他们分明留出了第三个人的位置。
【丢失的全家福任务进度已完成3/4】
【剩余任务时间:27分钟】
现在地窖的任务是永久完成了,厨房才是大麻烦。
鼻青脸肿的老赵看见大家愁眉不展,抓了把瓜子坐在厨房门口等着看热闹。
陆鸣潮抱着白猫走过来的时候老赵一下子变了脸色。
不仅主动让道,还畏畏缩缩地搬着椅子往后撤了撤。
大概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留给各位的时间,可不多了。”老赵幸灾乐祸地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时钟。
之前他接连被举报了几次,都忍气吞声没有私自报复,为的就是这一刻。
李进宝趴在地上,只是往厨房里看一眼。
满地都是血,人还没进去,就已经有点要昏迷的意思。
一米九的壮汉也顶不住的场面,让直播间里的鬼火热度已经上升到了五。
直播间里普天同庆,群魔乱舞。
大多数是来凑热闹的,只有少部分观众在担忧他们的安危。
在五万多个“观众”的注视下,谁也不敢贸然行动。
时间还在流逝。
终于——
鬼怪们看到,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青年动了。
青年先是从陆鸣潮怀里抱过猫,把猫猫放在地上。
拿出残破的全家福照片,放在猫咪的鼻子前给祂闻闻。
最后朝着厨房一指,拍了拍猫屁股,说:“去,把照片叼出来。”
悠闲嗑瓜子的老赵差点当场磕断了舌头。
翘起的二郎腿也不香了。
【对不起我下巴掉了】
【他知道这是猫,不是狗吧……】
【不不不,他知道这是堕神,也不是真的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