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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故人之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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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燕鸿被拎出来的时候,六安已经把救兵搬来了。

颜澄在家里行三,比谢燕鸿大上两岁,前不久,家里怕他闲着到处招猫逗狗,给他在禁军御龙直里寻了个差事,随侍圣驾,是个露脸又轻松的活儿。他这样的勋爵子弟,上司差使不动,同僚争着巴结吹捧。

他原本今日要当值,却溜号关扑去了,赢了不少小玩意儿。一听谢燕鸿有麻烦,颜澄把关扑用的铜钱一扔,带着几个同僚就往这头跑。

见禁军来了,人们皆让开条道来。颜澄跑得急,当值穿的红罗紫团袍子都是歪斜的,他一见谢燕鸿被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子抓住,顾不上别的,大喝一声就要拔剑。

眼看要动起刀剑来,围观者不住惊叫。谢燕鸿一心要把自己的衣领从长宁的手中扯下来,憋得脸都红都没成功。

颜澄有些功夫在身上,雪亮的剑高举,便要向长宁挥去。日光照射在剑刃上,反射出来的光刺得长宁眼睛微眯,他轻巧地侧身一让便把颜澄挥来的剑避开,把谢燕鸿拎着往旁边一甩,再抬脚就把颜澄踹出去了。

没见用多大劲,却把颜澄踹得坐在地上。颜澄屁股都快摔裂了,龇牙咧嘴,大喊道:“你找死!”

这下好了,连禁军都被打了,附近被挤得水泄不通,场面一片混乱,长宁作为始作俑者,自岿然不动,反观谢燕鸿,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行人边喊着“住手”边冲过来。

定远侯家的大管事领着人冲过来,好不容易挤过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个阵仗,差点闭眼晕过去。他先是扑过去看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谢燕鸿,想帮忙把他的后衣领从长宁手里扯下来,扯不动。

他又朝长宁叫道:“壮士,您先松手,咱们家去再说。”

谢燕鸿瞪大眼睛,叫道:“忠伯,这人是谁!”

忠伯小声说道:“老爷找来的......”

混乱了一大轮,忠伯左劝右劝,好话说了一箩筐,把颜澄好说歹说劝走了,把长宁劝得松开手,一行人回定远侯府去。

定远侯爷谢韬正背着手在家里等着,谢燕鸿后衣领皱得不成样子,气鼓鼓地回家去,见了自家老爹,告状的话还没开口,长宁倒先向谢韬拱手,道:“找回来了。”

谢韬对着长宁好一阵客气:“壮士,犬子顽劣,劳烦你了。”

侯爷客气,长宁却不为所动,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似的,只是一拱手,客气话也不说。

谢燕鸿惊得说话都结巴了:“爹,这、这谁啊?”

谢韬对着谢燕鸿却没有那样的和颜悦色,眉毛一挑,抬脚就要踹他的屁股,谢燕鸿连忙跳开,指着长宁就告状:“爹!这厮打人!还踹了颜澄一脚!”

谢韬宝刀未老,一个箭步过去,拎着谢燕鸿的耳朵,吩咐道:“这是故人之子,从今天起就跟在你旁边,看着你,省得你成天不着四六的。”

故人之子?哪位故人?

谢韬是有从龙之功的,跟着今上一路打江山的,平日里交好的几家都是武将,来往最密的是承平伯颜家,还有安靖伯孙家,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位数年不见的故人,也没听说过有哪个流民似的故人之子。

谢燕鸿耳朵被拎着,疼得不住地叫,谢韬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抬脚还要踹他屁股,谢燕鸿转着圈儿躲,谢韬转着圈儿追着要踢,父子俩像陀螺似的。

“咳咳——”

有人在廊下轻咳了两声,谢燕鸿看去,廊下立着个年轻的妇人,气质柔婉,那是谢燕鸿的哥哥谢月鹭两年前娶的媳妇儿,谢燕鸿的嫂子章玉瑛。

章玉瑛细声细气地朝谢韬说道:“娘喊我来找您,说让您看看后院那盆垂枝金心,不开花呢。”

当着儿媳妇的面,还是要给小儿子留面子的,谢韬松了手,“哼”一声背着手,回身走了。章玉瑛朝谢燕鸿笑了笑,谢燕鸿喜笑颜开,凑过去,朝章玉瑛说道:“好嫂子,我明天出门去给你淘些新的话本子来。”

章玉瑛朝他刮刮脸皮笑话他,转身也走了。

谢韬方才疾言厉色,谢燕鸿哪里敢正面回击,嘴巴上答应了,心里面有七八百个点子。

说是跟在身边,难不成竟甩不掉了?要是自己往后院去,长宁也跟着进内院不成?这么想着,谢燕鸿连忙抬腿就往内院去。长宁面无表情,只不说话,把谢韬吩咐的事儿做了十足,真的一步不落地跟着,要进内院了也不避讳。

侯府内院是不进外男的,冷不丁的有个陌生男子进来,路上碰见的丫头婆子都忙不迭地避开去,还有几个丫头不住地回头打量,长宁都像看不见似的,目不斜视,只跟着谢燕鸿。

谢燕鸿冷眼看着,心里说道,这难道是个木头不成?

谢侯爷正撩起袍子在后院侍弄那盆垂枝金心茶花,谢燕鸿连忙轻手轻脚绕开他,去找他娘。

侯夫人王氏已经布置好了晚饭等小儿子回来吃,王氏向来身体不太好,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卧床,对小儿子是宠得不行。谢燕鸿见了娘,又要告状,谁知道侯夫人对这个故人之子居然也是知道的,和侯爷一般客气,招呼他一块儿吃饭。

满桌子的好吃的,谢燕鸿爱吃的片鱼脍晶莹剔透,摆成了一朵朵小花,还有八宝鸭、玉兰片、羊肉小饺子等等,让人看着食指大动。

谢燕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坐下来就要吃。

长宁却只摇摇头,问道:“有没有胡饼?”

谢燕鸿夹了一筷子鱼脍,惊得又掉回盘子里。侯夫人也是被问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答。长宁却以为他们为难,想了想又道:“馒头也行。”

侯府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即便一时兴起要吃个馒头,也要片成一片一片,裹上牛乳蛋液细细煎香了才行。就算是吃白馒头,倒要八九个各色菜圃肉松去配,哪能想到,长宁要的就真的只是白馒头。

王氏做主,把长宁归到谢燕鸿院子里起居。

等谢燕鸿回去的时候,六安把长宁亲口点的白面馒头送过来了。馒头松软雪白,放在大瓷碗里,冒着热气。

谢燕鸿心里有气,他一想到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拎出来就觉得丢脸,丢大脸。

他故意大声说道:“这什么?侯府守门的都不吃这个。”

长宁像没听见似的,伸手就要接馒头。谢燕鸿更气了,上前一步,将那碗馒头抢过来,抢得猛了,馒头掉了一个在地上。雪白的馒头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灰。

谢燕鸿一抬头,见长宁正不错眼地盯着自己,忙又把碗塞回六安手上。

“抱......”他下意识要说抱歉,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还不捡起来吃?”

谢燕鸿虽锦衣玉食地长大,但从来没说过这么作践人的话。说出来了他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转身回房去了。

扒着窗户,他见长宁真把那掉地上的馒头捡起来了。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蹲在檐下,背上背着的家伙搁在脚边,捧着个大白馒头,三两口吃完了。脏的那个,他也仔细撕掉外皮,把干净的部分吃了。六安目瞪口呆,又跑去厨房拿了两个给他,居然也都吃完了,连一点碎渣子都不剩。

把谢燕鸿也看呆了,只觉得他又穷酸又可怜,怕是没吃过什么好的。

谢燕鸿看向他放在脚边的包袱——长条形,立起来怕有一人高,用洗得掉了色的皮子裹着,不知是什么。

他好奇极了,悄悄地又出去了,不动声色地挪过去,伸脚想要轻轻踢一下。

他才抬脚,长宁就抬头看着他,目光炯炯,好像猎食的鹰隼盯着麻雀,谢燕鸿吓了一跳又缩回脚去,“哼”了一声,转身回房。

凭空冒出一个人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就像是硌在枕头里的一颗硬石子儿,硌得谢燕鸿不得安生。他一个翻身从**坐起来,六安躺在窗下的凉**给他守夜的,听见动静,迷迷瞪瞪地问了句:“二爷,可是要茶喝?”

谢燕鸿说:“你睡你的,我到院子里吹吹风去。”院子里静得很,月光如水,洒了一院子。院里一棵高壮的梨树,梨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一两点白还缀在枝头。

谢燕鸿蹑手蹑脚地往东厢去,长宁被王氏安排睡在那儿。

东厢已经灭了灯,里头的人估计已经睡了。谢燕鸿脚尖点地,猫儿似的摸过去,屏住呼吸,轻轻地将门推开一小条缝,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他凑脸去看,里头黑漆漆的,也没瞧见人影。他壮着胆子,又把门推开了一些,悄悄地跨进去。

东厢并不算大,右边便是床榻,床帐放着,估计人就在里头睡着。

总不会是抱着包袱睡的吧,谢燕鸿心里嘀咕着,这长宁看着有些身手,像他这样的,话本戏词里都有安排,都是身世成谜的世外高人,说不定身上就带着些神兵利器。

谢燕鸿越想越来劲,悄悄摸地过去,伸手把床帐撩开,上面却没人。

仿佛一脚踏空,谢燕鸿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猛一回头,却撞上了一堵肉墙,撞得他往后一趔趄,坐在了床前的脚踏上。借着窗外的月色一看,长宁就这么抱手站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也不知道是听见了动静起来的还是压根儿没睡。

谢燕鸿眨眨眼,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会儿。

胜在脸皮够厚,谢燕鸿立马站起来,假装无事发生。外头远远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了,谢燕鸿面不改色地说道:“突然想到你还没洗漱,想叫人拿热水过来,给你洗洗尘。”

撇开这深更半夜的,也算是合理。

长宁风尘仆仆的,身上的衣裳破破旧旧,人虽是干净的,但在谢燕鸿看来,这不就是应该得好好洗洗吗?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谢燕鸿理不直气也壮,扫了一眼长宁那洗掉色的包袱皮,说:“那包袱皮也给你换新的来,你那是什么......”

长宁有问必答:“雪豹。”

谢燕鸿又是一惊,眼睛瞪大:“什、什么?是、是豹子?”

长宁点点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雪山上常有的,割破喉管,放干净血,剥下皮来,保暖耐用。”

谢燕鸿干笑两声,喊着“我叫人提热水来”,一溜烟地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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