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雄风(1 / 1)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同一片星空下,益都城内,燕王府里。邓舍中宵披衣,缓步院中。清风徐徐,吹皱一池秋水。月色清朗,庭下如积水空明。垂着厚厚帐幕的室内,隐有红烛的光芒映出,掺和了月光,一并洒在阶前。偶尔闻听有鸣叫声当空而过,稍稍打破了这安静的夜晚,却是夜鸟飞掠。

洪继勋与邓承志分别陪侍在邓舍的身边。

他两人,洪继勋才从海东远来,城中尚无合适的住所。因此邓舍索性安排他住在了府中。邓承志为邓舍义子,又逢战事,故此也搬入了府中居住,兼负守卫职责。更兼且他两人的身份,一个近臣,一个义子,正适合出现在夜半散步的场合。故此相随左右。

又有续继祖、罗李郎随行在后。

他们两个又与洪、邓略有不同。一个与王夫人乃兄妹的关系,一个同罗官奴乃父女的关系,而今也算半个家里人。现在又分别管益都的军政。所以邓舍也把他两个专门叫了来,吩咐与洪继勋、邓承志一块儿,暂时一样住在府中,以方便随时咨询。

邓舍身为主上,半夜不睡觉,出来院子里转。他们不知道的话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不能不一起陪着出来。

几个人在院子中走了会儿,行至一棵树下。从出来庭中到现在,已经有多半晌了,邓舍倒也古怪,按住腰畔的玉犀带,只管这么转来转去地走,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洪继勋几人跟在后边,不免纳闷,猜不透他在琢磨什么。

罗李郎偷眼观瞧,见他面沉若水,看不出半点的波动,但再看他按住犀带的手,时而用力,时而松开,却暴露了其内心中必有所思。只实在不知到底是喜是忧,究竟何种意思。大起胆子,问道:“敢问主公,可是在忧虑济南与泰宁的战事么?”

邓舍摇了摇头,道:“济南两杨,文武双全,虽刘珪稍弱,但是杨万虎有万夫不当之勇,杨行健胆略、智谋皆高,亦足可安抚民心。并且,又内有安辽军的精锐悍卒,外有赵过驰援。纵然王保保十万之众,一时也但可保无虞。我十分放心,并不忧虑。”

续继祖接口问道:“那么,主公所忧者,必为高延世了?”

高延世与李子繁只带了两千人,需要完成的任务却很重。要得以泰山为分界线,把察罕与王保保两军分割断开。尽管有一些新式火器的帮助,并且有泰宁与济南两座城池的呼应,但是难度还是非常大的。

邓舍又摇了摇头,道:“高延世,勇将。其为人争强好胜。有他在泰山,我敢断言,只要他人不战死,泰山防线便定然不会丢失。李子繁虽勇猛不及高延世,然而用兵有方略,比较稳当。他两人配合,有急有缓,天衣无缝。再有潘贤二,好用奇险计,正适合绝地求生。泰山,我也并不忧虑。”

既不担忧济南,又不担忧泰山。邓承志道:“这么说,父亲大人定然是在担忧泰安了?”

邓舍默然无言,半晌,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泰安陈将军,说实话,我了解不深。但是我相信续平章的判断。泰安,济南的门户。我相信陈将军必知轻重,能把城池守的很好。”

这就是邓舍的高明之处。拉拢人心在不动声色间。反正他目前捉襟见肘,早已是没有军马可以派去驰援泰安了。既然听天由命,何不干脆顺势送个人情与续继祖?续继祖曾大力保证过,陈猱头不会弃城、也绝对不会投降,会与元军血战到底。如果续继祖对了,是邓舍用人不疑。如果续继祖错了,是续继祖判断错误,邓舍则又大可以或借机夺取兵权,抑或宽大为怀,不以为咎,好言抚慰。两者皆可视形势而定。前者暂且不说,若是后者,试想,续继祖犯下这么大的错,邓舍却还能宽大待之,依旧信为心腹,如此,还不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死心塌地的忠诚么?

罗李郎奇怪了,道:“主公又不为济南担忧,又不为泰山担忧,又不为泰安担忧。然则,主公何故中宵不眠,秉烛夜行呢?”

“洪先生,可知我意否?”

洪继勋一反常态,今夜没抢着说话。夜晚风凉,他掩了掩衣襟。听邓舍问话,“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下意识地想摇两摇,随手又收合起来。沉思片刻,他说道:“主公夜深不眠,披衣行走中庭。所思者,……。”用折扇往城南点了点,问道:“可在南边?”

“知我者,洪公也。”

山东半岛,北有黄河、渤海,西有泰安、济南。此数地,固然天险、坚城,要论齐南要塞,却非穆陵关不可。

穆陵关位处沂水与临朐两县交界处的大岘山上。道径险恶,两侧有长城、书案两岭,群山环护,地势狭窄,仅容一轨可过。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便已是举世闻名的雄关。号称“天下雄关我为祖,万里长城独占先”。

察罕用兵老练,如果泰安与济南果然如续继祖与邓舍所料,坚守壁垒,使得他久攻不克,其远来之军,势必不会长久的顿兵城下。旷日持久,徒然沮丧士卒的锐气。他定然别出机杼,转道别处。最大的可能,会改而直接奔袭益都。

走泰安,往益都,路上一马平川,山川阻隔不多。唯一的关卡,便在临朐穆陵关。

东晋北伐南燕,时为晋将的刘裕,走的便是这条路。当时南燕的都城青州,即益都。刘裕过关之后,高兴地指天说道:“吾事济矣!”可见穆陵关之险要。再其后,南朝宋叔孙建攻青州,唐代李道古伐缁青节度使,皆道出于此。

邓舍口中称赞洪继勋善解人意,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没多大变化。罗李郎倒抽一口冷气,道:“主公的意思是说,察罕很有可能会经由穆陵关,间道奔袭我益都?”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山东战事一起,我海东援军随时可到。此事显而易见,察罕岂会不明?宜将剩勇追穷寇,切莫沽名学霸王。察罕,枭雄也。他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两座坚城,却反而轻易放掉位处山东脑之地的益都呢?不管泰安、济南守或守不住,早则两三日,迟则三五天。他定然提军西上。”

既然如此,坚守泰安与济南还有什么意义?有两个意义,先,至少能暂时地拖住察罕的步伐。其次,只要这两座城池不丢,察罕即便西取益都,最不济,也可以绊住他的一部人马,使其无法后顾无忧地全力来攻。

“那若察罕取道穆陵关西上,主公以为我军可守得住么?”

邓舍没有说话。关卡再险,得看敌手。洪继勋斩钉截铁,道:“益都必有一战!”等于间接地做出了判断,穆陵关守不住。

续继祖熟悉山东地形虚实,也认可洪继勋的判断。他皱了眉头,忧形于色,道:“料来难以守住。守军太少。”关上守军只有一两千人。

“为何不增援?”

邓舍并非没有增援,关上的两千守军,有一半都是新才派去的。他也并非不想再多派点援军过去。可如果把军队都派了出去,益都谁来守?要知,察罕若是西上的话,取道穆陵关只是其中的一条路。他还完全可以绕过临朐,经由稍微靠西北方向的淄川,单刀**。与其防不胜防,不如集中军马,准备决一死战。

罗李郎胆气不足,颜色大变,面容苍白,道:“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月光如水,漫天星辰。深蓝的夜空,沉静无声。众人一时,皆沉默无语。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邓舍问洪继勋,道:“海东的援军走到哪里了?”

“刚刚调集完毕,正赶往平壤集合。”

“何时能赶来益都?”

“最快,也还得半个月。”

集结军队是很繁琐的,尤其仓促之下,更急切不来。就不说别的,只运这么多人过海,船只、水手就得需要不少。再则说了,也不能止士卒渡海,粮饷总得预备。益都将临战事,指望粮草全由益都供给,不太现实。何况辽东也面对大敌,有孛罗屯军宜兴州,海东不能视若不见。换而言之,海东不但肩负支援益都的责任,更兼有时刻备援辽东的任务。

林林总总下来,半个月算快的了。

而察罕要从泰安西上,却只需两三天便能抵达益都城下。而且再假设他不放心那如芒刺背的穆陵关,即使决定取道临朐,加上破关的时间,至多也不过三五日。两边的时间一相对比,益都将会要在不久的将来独对强敌,几乎板上钉钉。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当察罕还在泰安的时候,似乎很远。忽然一下子,他就要出现眼前。他那如雷贯耳的威名,其部可止小儿啼哭的凶悍,以及所向披靡的胜绩。就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罗李郎几个的胸间。

续继祖不安地用手来回摩挲剑柄,不由自主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反应过来,急忙又悄悄归回原位。

邓舍恍若未见。他依旧的神色不变,伸出手来,往旁边的树干上按了两下。树不算大,随着按动,前后摇晃,泛黄的叶子缤纷落下。他仰起头,任树叶落在肩膀、身上,许久,悠然叹息,说道:“见一叶落,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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